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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你千万里外新蕊开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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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苍俏】问画

※一个补剧补到了齐神之前的我流观感总结 @寒山雨。 

 

俏如来第不知多少次去往苗王宫做客的时候,宫门轮值的士兵来来往往交替轮班轮了一圈,已经能全员都把他认识个遍。

这应当也不能怪他去得频繁留得日久。中苗鳞三界友好共商国是,之后九界就没过几天踏实日子,少不得各界领导人焦头烂额隔三差五聚一起开会,太虚海境去一趟回一趟不够折腾的,实在不算是个说去就去的好地方。苗王贵为一界之主,哪怕他极其乐意撸起袖子走路带风地上前线,臣属们也不乐意时常建言王啊你怎可一而再再而三亲赴中原,回回惹了一身伤回来要江山如何安稳又要民心如何安稳!君不见这个山头流寇未清那个山头闹上了鬼等等等等,当今苗王最不擅长的就是任性,兼之俏如来背后又并没有推着他摆架子的拥戴者,由中原台面上的领导人物常跑苗王宫也就成了约定俗成在双方看来都没什么不妥的外交事宜。

铁骕求衣曾经私底下和俏如来说,假如把老大的行动作为墨家供弟子阅览的教材,唯一一样值得被归为正面的事件就是促成了这个三界友好相处的和平协约。

此言不虚。

 

当今苗王苍越孤鸣正以壁虎游墙似的身法攀在那根雕着龙的金碧辉煌柱子上,守在底下满眼写着仰望的叉猡见是俏如来来了,松了口气忙忙招呼上来替俏如来解惑:苗疆过年过的苗历,与中原的历法有所不同,是故这时候中原还没动静,苗疆已经开始收拾屋子准备过节的盛宴,各部落很快就要来报备百狮会的状况……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是俏如来来的不是时候了,所幸眼下诸事既毕,暂得清平,而苗疆正值年节,不宜为琐事叨扰……俏如来想着这会儿就该让告辞的客套话派上用场,不料他还没在心底里把话连成一整句,叉猡风风火火地先他一步,看样子是琢磨许久:年节事多,奉天来了王宫,他一向逾越不懂礼节,万一又撞着哪个部落首领岂不是给王上添麻烦,我非得去看着他不可,这是王上的裘袍,请您帮一会儿忙,稍后王上问起我定会来赔礼!

说话间那一团苗疆特产的貂鼲重裘都举到了他眼前,俏如来承仁德之教,一向不会拒绝对老弱妇孺施以举手之劳,在说出同意的答复之前,他已经本能地接过了叉猡的请托,眼睁睁看着叉猡踏着火急火燎的脚步越跑越远,消失在了王宫重重檐瓦之下。

 

唉,这下再说什么也晚了。

 

好在左右是无事,这回来苗疆也不过是统合近况,顺道表达一下对二师叔的问候。墨家钜子巡视九界,也总得给自己抓紧时间换气的机会,中原成天平地,苗疆欣欣向荣,海境十年百年也未必还有余力掀起潮浪来,自家父亲说是要去找幼弟,想来也没有哪里是能难得住史艳文的。如今身在苗疆,趁着苗疆的年节,倒不如也祝个安好,早日得个准信,有个切实欢喜的盼头,药神前辈说得对,人么,到底还是要心怀希望地过……

 

难得可以暂时放松大脑,思来想去,时间便不经打发。苗王武艺数一数二,这会儿绕着柱子轻飘飘落下地也没弄出太大声响,反应过来硬是叫两人齐齐吃了一惊:苗王吃惊的是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叉猡就大变活人成了俏如来,俏如来吃惊的是怎么一转眼的功夫苗王忽然从天而降。

相顾无言,大眼瞪小眼。

苍越孤鸣干巴巴地先开了口,俏如来何时来的,放你在这里干站着,着实是孤王招待不周。俏如来仍抱着锦裘宽慰他道,不妨事的,本是俏如来搅扰了,叉猡将军有要事处理,不得已才假俏如来之手。

 

解了披风毛领、不赘头饰的苗王,身形较之朝会时便见单薄,俏如来本要将衣饰递给他,他摆了摆手,摆完了又觉得这动作不当得很,手还搁在半空,歉意地啊了声,道书房已经在前些时候收拾出来,俏如来你且去放下就是,不必抱着它了,劳你远道而来还要好等,孤王当真过意不去。想了想又道,你若要见军师,恐怕一时半会儿是不得了,军师与榕姑娘去了他处——俏如来来苗疆,明面上是见苗王,若要有什么隐秘计较,十之八九都是与铁骕求……御兵韬商议,只在最后告知他排兵布阵之法,如非紧要,他也并不特意点出过问。

俏如来忽然一笑,声音很轻,但到底是笑了的。

年轻的苗王疑惑地看过去,俏如来便解释,此行本无事,为的也是告知这份无事,不必特地一寻军师知会,只是如此闲来无事实在难得,不免叫人想起不那么多事的从前,方才见王上你一身利落,恍惚忆起了多年前的苍狼王子,便又想起曾在海境与人说过,也许那时的俏如来与苍狼王子,也都不是今日所看见的模样。

 

以朋友、合作伙伴、甚或是陌生人而言,俏如来十分称得上善解人意,总愿意在他人的紧张焦躁里送来些恰到好处的舒缓。苗王对此颇有体会,一是在地门之外,点兵点将等候与千雪孤鸣和藏镜人的重逢,一是前不久在王宫的后花园中,为着大祭司步天踪牺牲的事。他总能敏锐地捕捉到别人的情绪浮动,但甚少表达出自己的所思所想,或者这是智者风范,或者这是史家人的担当,更加惨烈的是其实两者兼而有之。修儒曾经私底下为俏如来这不太爱说心里话的毛病先生气再叹气,他本着当惯了一国之主的心态不由忧大夫之所忧,为俏如来这在修儒跟前挂了号的头号人物操心一二,现如今俏如来主动开了口,他深觉这着实是件好事,为这般进步大感欣慰,也就没有觉得俏如来这感慨突如其来,反倒跟着陷入了回忆中去,与人交换起了感想。

那确实是很多年了。苍越孤鸣——苍狼喃喃道,可今日我开始准备新年时才发觉,我所感到的很多年,在历书上也只不过是相邻的数字而已。

 

哈。乌兔不知多事世,星辰长似太平年。俏如来文绉绉地念着他不知何时记下的诗,把怀里的袍子又换了边手臂抱着。

苍狼立时又说不妥,引着他往书房里去,先前俏如来为了阎王鬼途的事长居苗疆时也不是没去过,廊下有个子小的宫人,忙得热火朝天,一溜烟儿地也没瞅清楚人就从身旁跑了过去,有朝着两人行了礼再继续忙忙碌碌的,两人便依次地还礼,两人熟门熟路地走,路遇的宫人也见怪不怪地忙。

半路上有个年纪轻的,抱着个半人高的花瓶摇摇晃晃,不时还得从花瓶后面瞄一眼路,那花瓶眼看就越掂越高照脑门砸上去,又一次颤巍巍看路时,苍狼把它接了过来,嘱咐道,这是孤王房里的,孤王自己拿回去,你自回去交差罢。

小宫人甩了甩肩膀,乐得咧嘴,在王面前没敢太飞扬,转身就要蹦蹦跳跳往回去,苍狼又叫住他,郑重道,辛苦你了。

 

苍狼是有武功底子的,放眼九界的那种底子,提一个花瓶对他来说费不了多少事,他提着半人高的花瓶也不过是跟拿件衣服一样,轻而易举地转回头同默不作声关注眼前的俏如来说俏如来啊,我忽然觉着你来得正好,刚好收拾书房收拾出了件东西想给你看。

是何物?难道……俏如来立刻警醒,给自己的大脑上了根弦,紧张地迈前一步端详苗王,又要触发哪里的神秘组织了?还是月凝湾附近又出了什么人心惶惶的事?怎么我来的一路上都没听百姓们说起?莫非是王宫内出了什么不能公之于众的大事?王上可是察觉了哪里异样?

应对连珠炮,苍狼洒然一笑,你这是想哪里去了,宫中有什么异样是你与孤王坐镇还平定不下的?

 

这话比较难说,说不上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俏如来也不纠结,既不是又起了祸端,他便稍稍放下心来,追问道,那是?

苍狼把眉毛一挑,端着不知跟谁学来的腔调无师自通,道是到了你便知了,即时说破反倒少了点意思。

 

唉,当年哪位长辈说过苗王是纯良无害的兔子来着,再纯良无害的兔子长大了也会向人露出磨尖磨锐的门牙了。

 

苗疆尚武不尚文,平民百姓家的儿子前赴后继都往军队卫队兵营里送,年年一茬茬地点人头跟收割似的,若非“病”到了前北竞王那个地步,实在是没几个人甘愿缩在屋子里守着不知哪辈子才能翻完的书册发呆,可见当今王叔千雪孤鸣不爱读书爱潇洒、放荡不羁爱自由,教先王都头痛的个性其来有自。

但苍越孤鸣是个兼容并蓄的君王,他的书房一丝不苟,和他少时学习场所的布置一般无二,在苗疆推行了墨学政策后,这里摆来要他阅读的藏书肉眼可见地又多了一个书柜的数量。俏如来终于把他抱了一路的袍子挂到了衣架上,衣架上涂的漆绘被擦得反光发亮,他一件件地把衣饰拨开往上挂,苍狼径直走去了新近那一座书柜上翻。

 

等俏如来把那些衣冠分门别类地收拾完了,苍狼也翻出了要给他看的东西: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卷画轴。

他拿眼睛去问苍狼,这会儿苍狼又端起那副高深莫测的神情不肯吱声,没有发饰压着的脑门上却亮闪闪地贴着“你猜”两个大字。

兔在不磨牙的时候还是,起码看着还是兔,俏如来不动声色地想。

 

但那到底会是谁的画?苍狼捧着的画轴在他脑海里摊开了千百来回,是谁?既然是画像,又言道想要给他看,想必是两人从前都见识过的人物,那么,是叔父?俏如来的这一想法还没成形,就被他自己扼杀在了脑海里,虽则后来不再提起,苗王与藏镜人之间始终隔着一层至亲血仇,又隔着一层上一辈划下的疑心深恨,非是外力容易弭平。其他与两人皆联系紧密的人,是忘今焉?那位切实地帮助过苍狼、教导过苍狼、又以为苍狼仍然懵懂无知,打算通过操控苍狼达到自己野心的墨家九算之一。

不应该啊,俏如来没控制住地在心底发出了叔父的呐喊,苍狼虽然重情,对忘今焉一事的处理却颇有决断,身后诸事也做到了尘归尘,土归土。

 

在苗疆押解他交与尚同会的前夜,或者是更之前的某一夜,之前与之后的时日事情一波接一波地来,这方面的细枝末节处他不免有些不大记在心上,苗王去而复返,一点形象也不顾地蹲在监牢外头,跟他说俏如来啊,孤王与你许久未见了,先前国师问孤王,若是玄之玄与你选一人相信,要如何办?孤王说那当然是信任俏如来,结果你一来就是投案,孤王自知不如你们智者想的多想的远,想来想去,只得照着情势往下走。

俏如来也不太理会形象,盘着腿坐在一堆干草上,隔着牢不可破的铁栏杆与当今苗王聊起天来,话里话外很是欣慰:苗王一言九鼎,俏如来既说来投案,便信任俏如来的投案之举。

苗王仰起头数屋顶,说我也能明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知你多半有自己的谋算,但你放心,你现在是苗疆的犯人,便在孤王的庇护之下,这一路,孤王保你。

 

他说着拿拳头捶上了栏杆,普通铁质的材料被他震得簌簌往下扑落粉灰,俏如来往门口递了个警惕的眼神,苍越孤鸣登时了然道,不妨事,孤王来时指名要守卫去了宫中,以孤王的名义盘问事务,有叉猡监管,没有孤王的批准,他们是不敢回来的。

这般理由,中规中矩,情理之中,便是国师亲临也不至于说出个不好来。且此时将要夜深,若是国师果真在此未曾离宫,问责的人便反该轮上苍越孤鸣了。

俏如来便将视线收了回来,放在苍越孤鸣的身上,少顷才开口道,王上——他把“苗王”和“王上”的称呼转换自如:王上胸有丘壑,近来诸事,看来无需俏如来多言了。

苍越孤鸣沉默了一会儿,扶着栏杆像是不堪重负地叹了口气,俏如来啊,他又叫,孤王当真不愿怀疑任何人,何况那人是有恩于我,但……

 

俏如来把五指抵在那根无辜被捶的栏杆上——苍越孤鸣的手还扶在一栏之隔的外侧,他好声好气十足解语地同苍越孤鸣说,王上知恩,是王上的可贵,挟恩祸及无辜他人,却是有违初衷的可憎了。

初衷……苍越孤鸣侧回头,只怕他的初衷,非是孤王初衷。

概因王上初衷不泯,此心不变。血纹魔瘟还蜿蜒勾勒在俏如来脸上,鲜艳刺目,俨然如能滴下血,但他投来的眼神纯粹坚定,话语落下,就像是他的心意不易不改。

 

两人没再说话,好在监牢里条件并不很差,也没有吱吱乱拱的老鼠来大煞风景地打搅苗王的思考,或者说是单纯发呆。也许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也许只是一阵夜风似的那么短,苍越孤鸣站了起来,与同样起身的俏如来有模有样有来有往地告别,端的像是学堂里才下学的学生。而后他一负手迈上台阶,往宫殿里视察那两位被他叫去半天还不得面君的守卫去了。

俏如来举起他飘荡的衣袖,依稀觉得苗疆的季风渐渐宜人起来。

 

但他还是没能想起这究竟应该是谁的画,值得苍狼特别想起,特别收起,又特别说要予他一观。

鉴于对面不是忘今焉,也不是玄之玄,是以他也不绞尽脑汁地赌到最后做赢家,率直弃了权道,俏如来着实猜不到,还请王上揭晓。

苍狼也不吊他胃口,径直往书案上解开卷轴系带展开画卷,俏如来站到他身边,替他收了那根系带,这才稍稍探过头去瞧:

愣是将修炼出了喜怒不形于色、悲欢不溢于面的俏如来吓得咦了一声。

 

画上的人既不是他的叔父,也不是他的师叔,为他和苍狼两方都熟悉的,画中的人,是他自己。而画中人犹显稚嫩的装扮神情,也确实并非现今的自己,那当是更久之前,甫从遭封巨变的父亲手中接过中原重任、焦头烂额之中拜师默苍离还处处支绌的,那段时间的自己。

 

俏如来怔怔道,这,怎会?

苍狼打量他的表情,安抚地拿手拍了拍肩膀,待俏如来心绪稍平,慢慢解释道,当初苗疆内乱,撼天阙毒伤难救,他没有办法,只得试着循一点线索去求医,不料实在老天有眼,竟给他求到了销声匿迹许久的冥医杏花君。

他答应替撼天阙解毒,交换条件就是,要我替他找到你。苍狼说着,自己都摇了摇头,后来苗疆和魔世的事你也知道了,多事之秋,连逢巨变,动乱之中,我听闻你已归来,这幅本要散出去寻人的画像也就没有派上用场,就找画轴装了起来收在这里。

 

这又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人名姓了。不论是苗疆的内乱,还是冥医的等候,而他们蹚过了那些尸山血海,直到能将那些名姓坦然说出口,又在如今再度看到它们被推搡到眼前。

苍狼仍在絮絮说着,那时我对你的印象仍是梅香坞中所见,落在纸上的也就成了从前模样,倒是忘记灾难之中,人们颠沛流离,难免是要被折磨着有所不同的,我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例证么。

他如此说,倒不见有萧索丧气,俏如来的手指摩挲过画卷中人,闻言也不知是顺着苍狼的感慨往下说,还是与画中满脸稚气的自己说,我常常听老人们说,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被折磨着有所不同,终究不是变了,只是在他们的眼中长大了而已。

 

是么?苍狼轻声问。

 

俏如来没有回答,他从画像上抬起头,也抛回了同样的问话:是么?

 

春秋迭代,不乏去故之悲,又何况天意之下跌跌撞撞的人事呢。或是天公偏爱淬炼的桥段,他们不谋而合,在彼此的眼睛里读到了积年累下的悲欢离合,以及从那些悲欢离合里艰难踏出的、由狭窄开始慢慢变得开阔的前路。然后就像他们每一次对视时一样,苍越孤鸣露出一种释怀的笑,而俏如来也颇见舒怀。

 

俏如来有一不情之请,但不知能否请王上……他顿了顿,难得地犹豫起用词来,说“割爱”似乎怎么都不太对,但头都开了,也很难不顺着说下去,能否请王上将这幅昔年画作赠与俏如来?

苍狼是慷慨易与好说话的,点头应允道,有何不可,这本就是为寻你而绘,如今寻到了,自然是物归原主。只不过……

 

凡事都怕一句只不过。

俏如来便退了一步,王上可有什么不便?若是如此,权作俏如来一时起意,还请莫要往心里去。

苍狼忙说,这倒不是,只是我有时独处,想起从前父王以你为标榜激励我的事,不免打开它来扪心自问,若是俏如来,是否也会做出如此决定,是否也正行在如此道路上?问得多了,好似也成了我的一面镜子一般。

他说来有些腼腆的不好意思,此刻未着冠冕,便果真亲切平易得和梅香坞里的那位苍狼王子一模一样。

俏如来如是想,忽的正色道,墨家亦有说法,镜于水,见面之容,镜于人,则知吉凶,若是如此,俏如来愿向王上许诺,当尽力而为,保此镜不失。

 

苍狼伸出手来与他三击掌,就好像是几年前身处苗疆地牢,两人隔着那根其实没什么所谓的铁栏杆蹲坐在地的情境得到了再现和推动,苍狼的声音比那时要明朗上许多,说的话倒是没差多少:俏如来,我也说了,当然是选择信你,还有,这一路,孤王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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