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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迹】电影马拉松

文艺复兴,给童年补票


01


星期三。

按照冰帝的常规这一天没有部活,学生会的工作也早就熟练地分派给了该做的部门,以请假而言,这个前提非常完美。

而学生会长的秘书,国中一年级的忍足侑士打算提前离岗。


他估算过这件事的成功概率,假设他不请假,直接溜出去——这种事他从小就做得多了,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九左右浮动。但在冰帝未必行得通,概因他的学生会长,迹部景吾,管理手段大刀阔斧,格外效率:迹部不负责桩桩件件具体的事,他只负责管事的人。

这么一来,身为秘书的忍足不见人影,就变成了一件随时随地都会被迹部发现的案例。忍足很有数地估算:以迹部后援团的规模,他恐怕走不到校门口就会被一嗓子接一嗓子吼回去,接受迹部的开庭审判。虽然也不是完全不行,在迹部面前拍桌子表示“异议!”也不失为一种有力回击,但结局能否逆转就相当不乐观了。


那么假设他走流程请假,忍足精准地在心里划拉过一遍:迹部会批准的概率是七比三,七是同意,时间就是生命,迹部自己严格履行这一格言,从早到晚的日程表排得比樱前线时的樱花树和游客还要紧密,假使搬出这一条去作为理由,说服迹部的可能性还是相当大的。三是否决,这也好想,迹部要的是理由的理由,忍足侑士预备用这段被批准来的生命去做什么,是无法对迹部隐瞒不提的。

更何况,在忍足的预设里,对迹部瞒天过海——本身就是他没想过放上去的选项。


“所以你要去干嘛?”迹部从摊着的希腊语文本里分出神来,“上次你在海外交流委员会请假,结果跑去文学沙龙,本大爷可是好好地听人告了一状啊,你还不打算把同样的招数用两遍吧嗯?”

忍足有时候觉得他的会长兼部长就像八音盒里的发音簧片,只要伸手去掀开八音盒盖,发音簧片就会奏响一刻不停的音乐,让人多少觉得,合上盖子之后他也一样在转动。想是这么想,说要说重点:“就算用了也会被迹部你看穿的吧,我可还没傻到要做那种无用功啊,又费事,又不聪明。”

迹部显然对这句真心话很是受用,颇为得意地抬了抬下巴,不忘回到正题上,“那就让我听听你这回要说什么了。”


忍足十分真诚:“看电影。”

“看电影?”

迹部莫名其妙,“冰帝不是才装修了放映厅吗?你要去就去啊。”


冰帝早先也有一所视听说新媒体教室,主要是高中部在使用,但既然迹部来了,该淘汰的旧设备就得被淘汰,教室被重新打通,装修成了一间能安置更多观众的播放厅,备案在固定的时间请国中部与高中部的同学们一起欣赏歌剧。

迹部为此兴致勃勃地列出了一串名单,一部分是可以联系到的尚在演出中的歌剧团,一部分是迹部所说不可不欣赏的经典剧目,就比如《尼伯龙根的指环》,他的收藏品里甚至还包括了1937年的大都会歌剧院交响乐团与合唱团现场录音版本。


忍足倒很是赞同他这一点,在放映厅正式宣布重新开放之前,他作为学生会长指名的助手,同迹部来检测机器——发言稿用不到他帮忙,反正迹部经常兴之所至即兴发挥,没有热情的演讲不如不讲,迹部早早表达过看法。

两人提前欣赏了歌剧的第二部《女武神》,整整四个小时,尾声里火焰燃起,结果被灼痛的像是忍足似的,他拿下眼镜,认真拿纸巾擦了擦眼睛。

“深受感动?”迹部敲着座椅扶手,对歌剧的放映效果很是满意——连忍足这种怪家伙都露出了这种表情,可不就是效果极佳的证明!

“最后一次,让我快乐地亲吻你的眼睛与你告别,愿它们为幸福的男人闪耀。”忍足的变声期仿佛从没来过,本就低沉的声音在心情的衬托之下变得越发低下去了,他念着沃坦的歌词,十分为后来的英雄与女武神只能在火焰中重逢的命运叹息,“可惜即使是神,也多的是事与愿违。”


不过歌剧动辄数个小时,并不适合通常欣赏,迹部也采纳了实用的意见,让放映厅里每隔一段时间就免费播放一些电影。

冰帝的学生想看电影,也就是抬抬腿的功夫,迹部发问天经地义。

“这个嘛,说来是一种仪式感。”

“哈?”

忍足尽量使用不那么飘着的修辞去解释:“你想啊,迹部,从电影杂志和传媒资讯上看到一部电影,从宣传一步一个脚印地等到上映,然后终于在这一天,亲自排队买票进场观看,将长久的期待落到实处,宛如做完了一件人生大事。”

“这就是你在部活时间玩手机的理由?”

“……我说啊,你吐槽的重点在这里吗?”

“不过算了,”迹部哼哼笑了两声,不在部活以外追究,“说来差不多就是首映式,这种程度我还是了解的,伦敦都曾为《哈利波特》的首映式疯狂。”

“也可以那么说,那你的答复是批准吗,我的会长?”


迹部啪地把希腊语合上,“我跟你一起去。”

这人说话是宣布,忍足习以为常叹了口气,问:“这又怎么说?”

“当然是监督我的秘书啊,”迹部理直气壮。理直气壮在忍足看来不是一种本领,在六七所小学里,虚张声势之后输给他的数都数不过来,但迹部不止如此,他就是有一种魔力,让人相信他的理直气壮无比正确。“你是对告状无所谓,我可不想再在办公桌上看到这么浪费效率的东西。”

忍足说:“恐怕你会说不是你感兴趣的类型。”

迹部问:“用这种话就想劝退本大爷也太不努力了吧?”

忍足于是又用那种——迹部觉得很不符合他年龄的笑法——看着迹部说,“告诉你归告诉你,也没相信真的能劝走你啦。”


新片名叫《花痕》,据宣传说是一部风格温馨的武士爱情电影,改编自日本著名武士小说家藤泽周平的作品。迹部仰着头去读海报上的文字,剧照美丽端庄,简介却平铺直叙,乍一看并不是很值得浪费他的时间。

电影票是忍足买的,起先迹部一边掏卡一边警告他:“这算什么?对监督的贿赂吗?”

“怎么会,”忍足说起钱就精打细算,“钱要规划到每一分去用,需要贿赂的人更不值得我去花钱,但请朋友就要另当别论了——虽然比起你为冰帝的做法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要接受被朋友请这种滋味看看吗,迹部?”

总而言之,迹部想,这不是很有意思嘛!

为了这份有意思,就算平平无奇的电影简介也没关系。


影院是普通的影院,屏幕黑下来后还有人急匆匆地推开大门进来,大约都是和忍足一样偷跑出来的中学生,忍足坐在外侧,有时候就得不停站起来给他们让道,或是回答他们反反复复这是几号的提问,迹部听了几回,若有所思,拉着忍足衣袖压低声音问:“票上又没写名字,你干嘛让我坐里面?担心我嫌麻烦吗?”

“这不是不想你被麻烦到吗,”忍足也小声答,“既然是我请你,你安心坐在里面就好了吧。大不了之后还我一次。”

“这就考虑到下次了啊你。”

快要开场时,有一个看着只有小学生大的观众找座位找得太专注,脚下没留神险些被楼梯给绊倒,发出一丝吃痛的声音,迹部拿出手机帮忙照亮,忍足关心问:没有摔伤吧?然后齐齐得到对方一句腼腆的感激。


迹部虽然也看诸如《源氏物语》、《平家物语》、《枕草子》、《我是猫》此类从小就被推荐不可不读的文学篇目,但对武士小说几乎谈得上毫无涉猎,主要是没空涉猎。好在这部电影并不需要什么严格的武士背景知识,只是将一个故事娓娓道来。

故事有关很多感情,憧憬,尊重,爱情,年轻有为的先来者与其貌不扬的婚约者,但通篇又从没有在这层层叠叠的关系上竖起矛盾,相反,迹部不知不觉被故事本身吸引:说到做到、不因性别就放弃磨炼自己剑术与决心的女主角以登,在那个时代的风气下,不因交手对象是女子而小瞧对方、反而谨慎以待的武士高手孙四郎,以及大智若愚,豁达透彻,对未婚妻为孙四郎复仇之事坦坦荡荡不加怀疑的男主角才助。

迹部决定为自己开场前的判断道歉:这完全是一场值得的时间。


他都那么想,忍足更不能例外,看完电影之后,忍足没有立刻离开电影院,而是又在海报前驻足片刻。

“和你平时看过的风格不太一样吧?”

“太细腻了,”在国外长大的迹部想了一下说,“和BBC短剧不一样的那种拍法。”

忍足乐得一笑,他的笑容从看完电影灯被打亮时起就没有下过嘴角,迹部能直接从他脸上读到满意之至的观后感,“只言信任不言爱字的电影,才是纯爱电影最浪漫的精华所在啊。”

“本大爷的美学是热爱和冰帝call一个道理,上场了就要及时喊出声,不然别人要怎么知道,不过——”

“不过?”

迹部爽朗承认:“今天我不反驳你的结论。”


“哎呀?”

“哎什么呀啊你,”迹部兴致勃勃地谈起剧情,“既没有追慕虚荣被玩弄抛弃的荒谬愚蠢,也没有偏见使人盲目傲慢,你说的纯爱电影还蛮有趣的嘛。”

“你这是看了多少简·奥斯丁啊。虽说我也认同你的观点就是,”背包带子老是从肩上滑下来,忍足重新挎好,和迹部一起向外走,慢条斯理地开始捋剧情,“即使到了以登与那位仇人面对面千钧一发的复仇关头,在她身后的才助也没有因为担心冲出去动手……”

“因为一定要让以登她自己解决才能了结。”迹部果然对这节印象很深,“话又说回来,他要扫尾也并不简单,毕竟死在以登手里的可是权贵家臣。”

“你不觉得才助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气质吗,”忍足深受触动,“只要他说接下来的交给我,他就能顺顺利利地收拾好一切。”

“就是一种他说什么别人就能信什么的说服力,”迹部一锤定音,“这种人要么什么也不喜欢干,要么干了就能坐到很不错的位置。”


“对爱情也是一样的吧,”忍足说,“要么什么也不说,但多年以后以登过世了,他就再也没有去看过樱花。”

迹部唔了声,“你也有那种本领啊,今天的假不扣了,接着好好干,别叫你的会长下一年换个秘书。”

“……你那话题是怎么转的啊。”

“啊嗯?不干吗?”

“也没办法说不干吧,你不介意,就当多管管你的闲事好了。”

“我干嘛要介意你?”

“……”


02


国二是最撒欢的年纪,好比5月里,他们飞去拉斯维加斯旅行。


慈郎在此前一段时间热衷于忍足做的巧克力,每天部活都花几分钟醒来,眼巴巴地看着进场的忍足,得到巧克力后又欢呼着打上几球,再清醒上那么几分钟,不是和宍户岳人打上几球,就是和桦地对上几招,打着打着睡过去是常有的事,桦地不会说什么,宍户和岳人每每都被这位一起长大的玩伴气到七窍生烟,少不了凑到一块儿嘀嘀咕咕一阵。

迹部自然通通看在眼里——用他的话来说,这片网球场上就没有不在他掌控的角落。

他也问过忍足,那巧克力是怎么回事?忍足站在部长座位旁边,他常常站在那里,约定俗成,网球部里看过他俩入学比赛的,从第一天起就没什么异议。迹部坐着和他说话,他就稍稍俯下身来。

巧克力吗?他耸耸肩说,惠里奈到了考试月,老是喝咖啡对她身体不好,偶尔做个巧克力给她解压试试,也顺便带给慈郎。

迹部拍了拍他的肩膀,给本就拉近的距离又造成了一种格外亲近的氛围,你真是我们的天才啊。这人没头没尾地感叹。


拉斯维加斯有著名的巧克力工厂,冰帝放映厅才放完《查理的巧克力工厂》,慈郎说什么都要去参观一趟,宍户嘴上说那家伙总不能在巧克力车间里也睡着,难道他想自己也变成巧克力不成,行动上却还拉着岳人和他一起去跟着慈郎。

凤拉着日吉和泷去了工作间,学习手制巧克力,凤眼睛亮晶晶的,糖果师教他什么他都重重点头,泷见识广博,不时和师傅聊上几句,日吉看着冷冷淡淡,手底下成果却实在不错。


到此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忍足一个人走走停停地晃,在外头的小植物园看旅客们拍照。说是植物园,其中最茂盛的大多都是仙人掌,阳光太好,顶上都开满了黄色的花。忍足本人对植物类型没什么研究,他仅仅只是很喜欢看它们每年抽条、发芽、开花、结果的样子,四季里不论何时,只要看到满眼的绿色,都会让他感到一阵由衷的放松。

看花使人感到美丽,看叶使人感到明亮——下了音乐课的泷随口问过他为什么是明亮,忍足随手搭了把走廊的窗沿,指着外面如蓬的树冠说,看,在树荫里看树叶,不就是被太阳照亮的金绿色吗?


自得其乐了相当一阵子,和当地负责人洽谈完毕的迹部回来了,桦地在身后捧着一堆金箔巧克力球,迹部朝他大手一挥:喂!忍足!叫大家出来分了!

迹部王国不存在不能分享的东西,忍足“是、是”地应声,一会儿功夫人就齐了,凤小小地惊叹了声货真价实啊……迹部总有惊喜,但他从不觉得那是,相反每次都会说:那当然啊!

忍足点来点去,发觉不对:慈郎不见了。

岳人和宍户也显得懊恼,他们只是暂停下来琢磨了一下买点什么巧克力纪念品回去,岳人纠结要不要给父亲带一份但是心里又不肯对父亲服气,宍户则考虑到自己吃不下太甜的,但是哥哥又特意拜托他带一份回去好送给女朋友,两个人就这么愣神一会儿,慈郎就不在边上,哪里找也找不到了。


最后找到慈郎的方法兴师动众:迹部叫来了自家的直升机,据他声称,只要慈郎还在拉斯维加斯的地图上,他就能从飞机上找到慈郎的坐标。

嘛,当时坐在飞机上随行检查地图的忍足评价他:就是说迹部能把他足迹所至的地方都变成迹部王国就是了。


找到慈郎之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宍户和岳人当场就没忍住,又是担心又是教训,迷路的慈郎在他们面前乖乖低头,默默委屈,又不敢委屈。

迹部在人群后和忍足说悄悄话:你其实不喜欢坐飞机来着?

忍足说啊?

迹部说别啊,你板着一张脸,到发现慈郎的时候都没变化,我不问你,你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忍足摸了摸自己的脸,对迹部的观察力心悦诚服:被你发现了那就没话说了吧。

迹部皱皱眉头:恐高?为什么不说?在你心里本大爷有那么不近人情?

是啊,为什么呢?忍足顶着迹部催他的视线慢悠悠地说,到高处和到高处也是不一样的,何况是坐迹部你的飞机,还可以吧。

这回“啊?”的轮到了迹部。


运气不怎么好的是,或者说网球部早已见怪不怪的是,10月份他们前往德国修学旅行,慈郎又一次掉队失踪了。


该日前往的景点是风景优美的新天鹅堡,前往城堡的上山之路既可以选择巴士,也可以选择体验马车,迹部对此没什么要求,便轮到忍足表达意见,结局是忍足的复古爱好发作,网球部乘马车慢吞吞地上行,偶尔与载人下山的马车相遇,白马们打个响鼻,再一甩尾巴。

尽管路上味道并不好闻,忍足还是大受感动。


城堡内步步金碧辉煌,虽然有合适的语音导览,但迹部本人也不乏这方面知识,忍足一路走一路听他侃侃而谈神圣罗马普鲁士和德意志的历史八卦。有时两个人换过来,忍足给迹部念叨瓦格纳的《天鹅骑士》和迪士尼的动画电影,包括睡美人的童话故事,或者,再从八卦谈开去,很容易从城堡的主人说到另一部老电影《茜茜公主》,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走过彩色铺地的大理石和吊顶的莲花灯,走到观礼的宝座,

话刚说到茜茜公主与电影相比全不美好的现实经历,凤就匆匆跑过来找他们:慈郎学长好像又不见了!

忍足和迹部对视一眼,无比熟练地召集全部网球部员:在新天鹅堡里搜索慈郎,哪怕他变成了城堡里无数的天鹅雕像!


忙里忙外了半个下午,最后还是桦地把慈郎从三百多个房间里拎了出来——其中有没开放的,不知道慈郎到底怎么做到。

网球部在玛丽安桥附近照了合影,迹部盛赞选址的品味,新天鹅堡的旅游明信片都喜欢从这个角度宣传,要是再来晚点,等12月里,阿尔卑斯山降雪,阿尔普湖也结冰,玛丽安桥也会因为冬季而封桥了。

从此眺望湖光,再远方苍山映雪,高峰千仞,水碧点缀了山峦,山峦点缀了天空,天空又向水中照影,煞是好看。


下山前还有不可不去的纪念品商店,门前站着胡桃夹子,绿色的木框窗户里堆满泰迪熊与士兵,很是合这个年纪学生们的心意。迹部原本跟忍足走在后面,看着处处欢笑的部员们奔来跑去,他一向享受这热闹。没多久,电话打来,他接电话不避着忍足,忍足看到他应了几声后脸色愈发严肃,心知怕是又有的要忙,别人是来修学旅行,迹部景吾大约是来公事出行忙里偷闲,发音簧片果然是不懂得停下吧。

事实没有差太多,迹部说:“建设集团说有关U-17选手村的事情要向我报告。”

忍足了然,“去吧,这里有榊教练,住宿已经定了没有其他手续,还有我会替你关注他们的。”

“交给你了。”迹部对他点点头,“我说你也别忘了给自己带个纪念品啊!”


忍足目送着他接他的车将他载远,转头也加入了商店的泱泱人群中,泷捧着个小号的胡桃夹子,看样子好不容易才从冰帝和游客们的人群里挤出来,“你得先想好买什么比较方便。”他将经验之谈与忍足分享。

“刚刚想好了。”忍足说,“买个八音盒吧。”


住宿也是迹部早早联系好的私人城堡,这很不必担心。榊教练以通通未成年为由取消了啤酒的供应,不过倒也无人在意,烤猪排加上酸菜土豆夺取了一大部分学生的胃,酸奶生鱼沙拉与苹果馅饼又夺取了另一部分学生的眼球。

忍足就是后面那部分,用凤宽容而亲切、只把人往好处想的形容说:忍足学长,就好像在对他盘子里的鱼使用FAS平上网抽击一样。

总的来说,忍足侑士对各种鱼类的做法有着“虽然好吃就行”和“但是这也太难吃了”这种程度的专业与挑剔。


入夜,再是精力旺盛的学生也被景点的山路累到脚,岳人招呼大家聚过来打几场牌,已经知道这些人在干嘛,忍足也就懒得往人多的地方钻,和拒绝了岳人的日吉坐在旁边桌子下将棋。岳人对后辈的干脆利落很是忿忿,一点后辈的样子都没有被他记了一条又一条。

到底也没玩太久,吃得心满意足的慈郎围观着围观着,自然而然地吃饱了犯起困,牌桌周围的人被他起伏的呼噜声感染,个个眼皮都开始往下耷拉。

于是很快也就散场了,三三两两地结伴回该回的房间,宍户在牌桌大胜一场之后就去打了保龄球,发现偌大的大厅内只剩下忍足和日吉还在下棋,惊奇地问:“你们还不去休息吗?”

——不知道这城堡里哪来的保龄球室,但既然是迹部的城堡那也没什么不可能出现的。

“以下克上,”日吉的思路通常运转,“从忍足学长这里打探不到迹部部长在棋盘上的实力,就只能通过打败忍足学长来获得。”

“……”宍户无言地扯了扯眼角。


这话被认为很不应该对迹部有所隐瞒的忍足学长原样照搬给了晚归的迹部听,说话的时候大厅的灯都被他关了,油画似的窗帘也被他拉上,只有电视屏幕还在发着幽幽的蓝光。

迹部的身上还有风尘仆仆的雨水味,一进门瞥了一眼,就对又在放电影碟片的忍足说:“等我洗个澡再看。”

电影是黑白电影,把忍足的脸映得亮一块暗一块,倒很有雨夜的氛围,“唉,万一我等你等睡着了怎么办。”

话是这么说,遥控器还是按下了暂停。

这人看电影是非常讲究的,横加暂停仿佛是有那么点没情调,迹部其实很真诚地提供意见:“那你也可以不听我的。”

忍足又说不了,“迹部送给我的电影,不等迹部一起看就少了点什么吧。”


电影是拉斯维加斯事件后迹部送给忍足的,1949年版本的法语电影《沉静如海》。忍足收礼的时候打趣他,难道是直升机飞行的乘客奖?迹部说嗯,虽然本大爷没注意到你恐高有错,但你自己也要说一声啊!

忍足把DVD盒子翻来覆去地看,又问:下次不干了吗?

迹部奇异地扫他一眼,说你想什么呢,知道错了,下次还敢。


沉默的法国女士,自言自语的德国军官,钢琴与戏剧,麦克白与奥赛罗,从“太阳将照耀欧洲。”到“他们要把这火焰扑灭,光芒不会再照耀欧洲!”。忍足买过原文小说,还在观看新版电影最后一句也是唯一一句“再见”时红过眼睛。

当时迹部和他一起逛街,逛一阵找个地方休息,地方就是电影院,迹部看完了和他交流:沉静如海这个标题取了不错的立意,荷马史诗里有那么一句说海,既能翻译成永不疲倦,又能翻译成焦躁不安,还能翻译成贫瘠绝望。

忍足也读奥德修斯与佩涅罗佩,深以为迹部的说法绝妙:小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去海边,久而久之成了自以为的秘密基地,一望无际的大海,能淹没世上最高的山峰,鱼在海底都互相不能看见,比能看见仙人掌开花的沙漠还要荒芜。


这一次再欣赏老版本的剧目,就没那么多浪漫的感慨可言,1949年的法国,离战争的漩涡还太近了,巨浪还能随时把人拖回痛苦的深渊。黑白的场景更加沉默而密闭,少女与军官活脱脱就是巴黎街角的拿破仑雕像,僵硬得一动不动,一切都闷热得像台风前的天气,让人透不过气来。

换过睡衣的迹部说:“这和上次跟你看的新版,已经就是两部作品了。”

忍足整个人陷在沙发里,雨水打在窗户上,他沉重的呼吸落在片尾里:“是啊。”

迹部撑着脸看他,“比起爱情更是在说灾难吧。”

“也不全是,”忍足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灾难是灾难,爱情是爱情,但爱情也可以是灾难的一种。迹部,我希望爱是最好的东西,但世上还是要公平一点,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面对惊涛海洋,有人能看到永不疲倦,有的人却只能贫瘠绝望。

“人都会有不能让步的东西,身处下风的坚守更加如同海洋之心熠熠耀眼,”迹部望见他的眼睛,不置可否地谈论电影,下句话又说但是,“但是比起他们的不幸,我得到的时机温柔太多,本大爷会征服眼前的每一片海洋!”

“真是迹部会说的话啊。”

“怎么,你不希望听?”

“不,迹部,我很高兴听到。”


03


国三是至关重要的一年,大事编成册都记录不完,对各类社团来说尤其如此,最后一年能不能身披荣光,尽在一搏。

连慈郎都因为“丸井君说关东大赛可以和他再打一场”而鼓起了干劲,虽说睡还是要睡,时间却大大缩短了。泷坐在看台上,不无羡慕:“我是搏不了了。”

刚练习完一局的宍户就嘁地咬了咬牙,凤与他碰碰拍子:“宍户前辈,我们会和冰帝的大家一直赢下去的,对吧?”

“那还用说!”宍户下意识碰回去,看见泷正对着他们微笑。


可惜人们都没有言出法随的能力,或者就算有,究竟能应验到多少也是不能在出结果前测得准的。


全国大赛第一轮,冰帝人人憋着一口气,迹部甚至相当放心地没把单打一留给自己,而是交给了慈郎,桦地和日吉分任单打三和单打二,忍足和岳人、宍户和凤还是老样子担任双打,全员以6:0的比分横扫了对手椿川学院,另一边,冰帝下一轮的对手也在比赛后出炉:来自九州的狮子乐中学。

九州双雄的名号在国中网球赛里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前一年更是进入全国四强,惜败给了亚军牧之藤,但今年橘桔平的名字出现在了不动峰,千岁千里也不在先前九州大赛上的登记名单上,九州大赛狮子乐惨败给了比嘉中更坐实了这一点。榊教练的调查结果是他们在练习赛中双双出了意外。

在榊教练看来,这并不十分值得庆幸,有力的敌手和自身的实力都至关重要,打球和弹琴唱歌一样,绷着的那口气散了,节奏就被冲乱带不回了。


以迎击狮子乐中学,以及得胜之后更多的强力对手为目标,榊教练与迹部商讨,要对冰帝的队伍进行重组,以期能让他们找到各自最擅长的领域,发挥出最大的余力。

迹部表示赞同,“一文不值只是因为螺丝拧错了地方,水面下的冰层不去探测就永远看不见多深,冰帝不需要只会墨守成规的部员,更不需要一成不变的铁则。”

正选的资料被榊用磁力贴贴在白板上,迹部信手翻过一张,是他自己,于是被贴到了单打一那一列。又翻一张,一看挑眉:“忍足啊。”

榊问:“你怎么看?”

迹部用行动代替言语回答:他把忍足侑士贴在了隔行的单打二列。


榊对此安排并无看法,入学之初那一场比赛他听闻不下数遍,平日里也注意过忍足颇为均衡的打法,因为合唱比赛的缘故,和忍足本人有过几次深入的交流,何况迹部虽然义气,却从不在公事上意气用事。

他只是问:“理由?”

迹部说:“他有那种实力。”

榊挑着问:“哪种实力?”

迹部得意拍板:“应变的实力,不管是双打还是单打都能继续把那口气憋下去。”


这条就算通过。冰帝的难题一向不会由忍足给出,其余正选该如何排列单双打,就成了迹部当晚熬夜思虑的一道题。

“无法决定单打三?”

“这不是正跟你说这回事吗。”

榊不介意迹部把安排先说给忍足听——忍足侑士不会制造麻烦,他是冰帝部长麻烦时的分担者。迹部照常在晚间跟忍足通电话。

忍足在电话那端说:“那就用排除法吧,把所有错误的都去掉,剩下的无论多么奇怪,都是正确选项了。”

“喂!在这种时候当什么福尔摩斯。”

“委托人迹部景吾先生——”这人竟然还真清了清嗓子扮演到底,把迹部乐得:“像模像样啊你!”


“这是基本的常识,景吾君,快乐的激素有助于活跃思考。”忍足说起医理头头是道,不过即使不是什么医理,迹部大约也肯去信,他往靠背一倚,“算你有效,不然我今晚又要在敲脑袋中度过了。”

迹部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在累了的时候会敲敲自己的太阳穴权当休息过了,忍足从前见过多次,很是给他提了不少建议,这回隔着电话线也能想象出什么情景,“说明你已经敲过那么一两次了吧。”

“知道了就来帮我想想办法啊,”迹部提高音量,“先说双打!先说双打!”


宍户和凤的双打配合出乎意料的好,甚至可以说到了心有灵犀的绝佳境界,按理说这很不必迹部去操心,但迹部既然要从双打说起,就说明了起码这一场比赛,在双打上并不想连续派出他们两个。

忍足把人名记在他淘来的彩色手帐本上,心里先有了一番定见,“凤是发球和截击型,和慈郎搭档会变得人设重复吧,好比一个学校不能容忍两个讲笑话的关西人嘛。”

“是啊,”迹部为他连自己都肯被作喻发笑,“所以他们是两组。”

“那么问题就简单了,”忍足在人名上画了个圈,“岳人也是相同类型,不能是他们三个,就只剩下他的同级生们了。迹部,学长的担子和部长哪个重一点?”

他话锋一转,意指迹部也作为学长在考量,他们这一届在全国大赛毕业之后,网球部就该轮到国二的正选们来挑了,凤和宍户默契是好事,但在默契之后,凤就要立刻面对,他要如何与同年生维持配合。

不能对一定会出现的不平衡状况坐视不管,迹部就是这种站在最前面的人。


“说什么蠢话,”迹部说,“这不只是一件一直在做的普通事情而已吗。”

“是,是,那么桦地和日吉选一。”

不管过程中东拉西扯了多少,忍足总能轻飘飘地把话题转回到原先的轨道上,迹部反问他:“你的想法呢?”

“我的话会选桦地啊。”

“理由。”

“怎么说呢,幼鸟健飞——之类的吧,除了迹部也要有可停留的新巢不是吗。”

“你都从哪里来一时一个奇怪的比喻啊。”

“日吉先放一边,接下来是我们三年生的双打,宍户是稳守突击型选手,和慈郎或者岳人都能搭配。”

“亮和岳人啊……”


迹部没有立刻把接下来的话说完,引得忍足好奇:“迹部?”

“不,想起了愉快的事。”

“啊,是一年级开学之初你和他们那场比赛吗,玩弄一年级新生的。”

“你似乎有什么不满啊,那边戴眼镜的。”

两个人想起当年的场景都笑了,迹部又换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说:“那两个人的双打只停留在商量谁负责哪一边球的程度而已。”

“那就是桦地和凤,宍户和慈郎啊。”

“有什么问题吗?”

“不,令人期待。问题不在这里。”

“在单打三,你想说这个吧?”

“不愧是迹部,每次都看穿我的想法了啊。”

“哼,在本大爷面前你没有神秘主义可言。”


“好吧好吧,”忍足顺着他向下说,“迹部,你知道吗,吸血魔兽有一座通向人类世界的城堡,要打开大门就要在九宫格里按规律放置正确的数码兽卡牌,但最后一格却有两张备选——也就是哥玛兽和亚古兽,哪张才是正确的较量。”

“日吉和岳人,哥玛兽和亚古兽……”

“你其实没有在举棋不定吧。”

一个单打种子,一个热衷双打,即使不是迹部也能一眼就明了的事实,相关结果却悬而未决,这举棋不定的本身就是再清楚不过的方案。

迹部大笑仰倒,“弃日吉而选岳人,明天它就会获得包括两位当事人在内的反对票!”

“可以跟他们讲个故事,”忍足确实有一副故事中人的腔调,“你记得上次我们看过的《海蒂》吗?富家女孩克拉拉为了她身在远方的唯一朋友海蒂来到了阿尔卑斯的山区,那里不是她的世界,她只能在轮椅上度过春夏秋冬,但在那高处,她呼吸着绿草味的空气,重获了健康与快乐。”

“岂止是只跟你看过《海蒂》,你忘了还有你专门租来的《阿尔卑斯山的少女》动画了吗。不过,即使没有目的,偶尔改换场地也是必要的,举了个不错的例子啊,忍足!”

忍足就是能把一个故事反反复复看出无数花样来,迹部指控他,也指控自己不知不觉和他一起度过的时间。


“能让每个人都幸福的故事,看多少遍都会感到开心啊。”忍足真心实意地那么说。

“只有傻子才会迫不及待地奔向赛场和爱情。”

“你好像把自己也绕进去了啊,迹部。”

“本来就不是骂你的话,”迹部说,“傻子说不准也可以令人发展,就像蚌将小石子变为天然珍珠那样。”

忍足停了停,迹部也没先挂电话,过了好一会儿,忍足说起与赛事无关的之后:“BBC又出了一版《理智与情感》的短剧,看剧照感觉我会是老电影派的啊……迹部空下来还要一起去做个裁判吗?”

迹部爽快答应,“好啊,正好冰帝剧院会在全国大赛后竣工,落成典礼之前,老样子跟我去做个检查。但眼下最重要的——”

“胜者是冰帝——”忍足积极抢答了冰帝call。

“赢家也是冰帝!”然后忍足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响指,即使在电话线对面。


04


中学生们多半能说出澳大利亚的三个著名景点:悉尼歌剧院,黄金海岸和大堡礁,有的还会多问一句:袋鼠在哪里?

被选拔进世界赛的队员们从天亮忙到天黑,来看比赛的其他人就有了大把空闲做旅游攻略。


忍足在搬进新宿舍时不小心掉下一张照片,鉴于他搬家经验丰富无匹,对如何说走就走有一套自己的心得,行李也算得上轻便:除了教练从柜子里翻出来给他的训练服,他常穿的便服与专门的出外用日用品之外,就是一本手掌大的与谢野晶子诗集,以及手机和一个到了当地后新入手的相机。

“东西掉了哦。”

“啊,谢谢你,不二。”

不二把相片捡起来交还给新晋室友,眼光落到相片上时忽然咦了一声,“这是针鼹鼠吗?”

“是针鼹鼠,”忍足说,“去塔斯马尼亚时意外遇到的。”

“诶,听说这种小动物怕吵,即使是在世界遗产区里也难得一见呢。”

“是这么回事,它蜷起来藏在茂密的树蕨丛里,我也是拍到了之后才发现。”

“说不定是来祝你这次赛事好运的哦。”

“希望我别打扰了它就好,如果它真的慷慨送好运,还是送给我们的领队和队伍吧。”

不二弯了弯眼睛,“送给我们的队伍,我也但愿如此。”


领队迹部在和切原对打——应切原三番五次之邀,起码在网球场上,迹部不是个太擅长拒绝邀战的人。

“迹部不至于也要和切原君玩抢七吧?”

幸村观战得饶有趣味,“我经常觉得白石你比我对赤也还要有信心呢。”

白石明朗一笑:“多给切原君一点信心也不是坏事。”

“所以远山君才自由生长成了现在这样啊。”

“这么说来,小金自从来到U17之后确实不怎么怕你了,虽然这么说对幸村你非常不好意思,全国大赛那段期间,小金每回闹着要干什么不乖的事,都不用我的毒手去吓唬他,只要对他说,再这样下去就没办法了,要请幸村来。一说一个准,他都不再犯。”

幸村并不介意地微笑起来,“虽说远山君最近又在挑战中败给我了,真是精力旺盛不服输的孩子啊,赤也也跟着他找迹部挑战。……从前没怎么发现,原来迹部和这帮孩子们挺合得来的样子。”

立海大的特殊情况,在全国大赛前多是副部长真田弦一郎出面打点,白石自然了解,便又说,“迹部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前两个月差点在全国我的独角仙是最强的杯决赛中击败我心爱的加百列,好险好险,他的撒旦之王也是精心用感情培养出来的。”

“真田是有说起过这个全国我的独角仙是最强的杯,虽然听起来和迹部很有颠覆感,不过得益于这次合宿,稍微有了不一样的认知,他似乎本来就是那样的人……”


于是等这场对战结束之后,白石正在兴头,也邀请迹部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参观澳大利亚的国立植物园,迹部问:什么时候?

白石说抽空。

迹部就从训练服里拿出手机,翻了翻日程表给白石看,白石上上下下看完,用关西人的感叹说:就像已经打满了气的自行车胎一样,抽也抽不出来了。

幸村看得更仔细,问底下一个紧贴格底的空隙:“这里的是什么?”

迹部拿回来一看,“磁带时间。”

幸村感到意外:“我还以为迹部你是唱片派的?”

“晚上睡前听的,忍足说是类似于助眠音波之类的音乐,老是提醒让我别忘了,不过还挺有用的。”

出身药剂师家庭的白石给出肯定,“好像是有那样的医学不假。”

“哦对了,”迹部拎着衣服走两步又想起,“幸村,白石,如果你们跟不二除了植物园之外还有哪里要去的,时间紧,我可以替你们安排直升机往返。”

“这会不会太……”

“没什么会不会,商量好了跟我说!”迹部挥挥手,很是不当回事,按他想法,同在一队根本没有一定要推拒的理由。“他这个人很擅长给出好意,虽然听起来独断专行,”幸村若有所思,“原来也有人能叫他接受好意啊。”


不过迹部的磁带时间也就到此为止了。当晚幸村和白石、不二讨论了一会儿植物园的旅程安排,浏览到蒲公英的时候顺水推舟说,真田的话就会认出这个,不如我们把他也带上吧,其他的可以慢慢让他慢慢看过去学。

这两个人向来不和朋友为难,初步规划后就回到自己的宿舍去,迎头撞见正从里面出来的忍足。尽管每天都经历魔鬼训练,中学生们还是愿意在冲凉之后来和朋友们走动串门,幸村自己也会做这种事,当下也没觉得奇怪。

但天天都撞见——有那么一回,在赛事之间的白天,教练允许他们自由活动,幸村在房间里构思新的美术作业,直到构思完毕要出门,才发现迹部的房门半开着,忍足坐在里面拿铅笔卷着磁带。

迹部在这时从外面回来,跟幸村打过招呼就往里去,大喇喇地一放球包叫忍足让半边位置给他坐,你把磁带当削笔刀啊,他问忍足。

忍足照做挪了挪位置,他说话不疾不徐,很有耐心:迹部,网球拍要缠手胶,磁带也要避免松弛故障啊。

迹部说你现在不是能每天陪我说话吗……啊等等,你那铅笔怎么做的,给我再看看。

幸村蹬好鞋,系好了头带,把大门一拉,后面再说什么就隔在应该在的门后听不到了。


全队枕戈待旦的生活过了将近一个月,与西班牙的决赛在越前龙马与越前龙雅的单打一对决中落下漫长帷幕。临近圣诞节,澳大利亚节日气氛浓厚,中学生们也完美融入其中:青学的人难得重聚一堂,推着越前去庆祝生日,立海大的几位则是呼吁烧烤大餐,冰帝则是被迹部豪爽打包带去了邦迪海滩冲浪过节。

——海滩之王迎接迹部王国,看上去不能有更加合宜的了。


不得不说日吉对于任何运动都保有“以下克上”的动力与努力,在向日完美地做出360°空翻华丽技巧之后,他也稳稳地完成了一次短板越浪。让抱着舢板脑袋往下一点一点的慈郎都睁大了眼睛喝彩:“厉害!”

岳人撇撇嘴,但也鼓励他:“挺不错的嘛,明明在关岛还只能坐观众席看表演。”

日吉湿淋淋地回来,态度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态度,仿佛头发尖儿正滴着水的不是他:“请宍户学长指点过。”

“亮?说来他人怎么不见了?”

慈郎乱指一气:“去救生俱乐部啦,长太郎说要去考什么志愿者的……”

“哦哦,”岳人不以为不对,“毕竟这家伙从小就开始救溺水的人了嘛!泷也是他救上来的……泷呢?”

“泷学长,应该是去冰山俱乐部的游泳池了吧,”接话的是日吉,“忍足学长和迹部学长也一起去了,现在大概在后面的海岸步道。”


邦迪至勃朗特海岸步道是一座悬崖上的栈道,忍足对这种景点别有一番爱好,他惦记着一路上的海蚀景观,拍起照来很有些浑然忘我的胆量。

迹部也没拦他:“前面还有你说过的本巴克勒炮台和邦迪下水道呢,虽然本大爷听说这里不能错过的是日出与日落就是了。”

忍足对拍下来的相片挑挑拣拣,心里倒是惦记着回应迹部的话,又把相机推到他跟前:“你这不是很了解我吗——你看这张怎么样,和后面那张相比呢?”

两个脑袋挨在一起,迹部伸出手指尖点点,“这张角度不太好吧?”

忍足按下了删除。

“这张拍得太近了反而看不清了吧!”

“啊,忘记调整镜头了。”

“这张不是都模糊了吗,拍摄的重点完全不对啊。”

“好像焦距出了点问题。”

“这张是在拍哪里?先别动。”

“嗯……迹部那个时候果然睡着了吧。”

“你说什么呢……哪个时候?”

“就是那个时候。”

“喂!”


忍足煞有其事:“就是迹部你在海滩上做日光浴的时候啊。”

“啊?”

“你戴着墨镜,慈郎他们赌你到底有没有在底下睡着,你知道,他们争不出结果,我就得替他们找个结果——有只海鸥停在你的身上,我看到海鸥在你身上踩了两步,只好把它赶走了。”

迹部不恼反笑:“这里的海鸥可不怕人,怎么,它没飞过去也踩你?”

忍足说:“是啊,踩着肩膀一扇翅膀就过去了,十足趾高气扬的。”

迹部狐疑看他肩膀:“真的?”

“真的吧。迹部,看这张呢?”

“真的吧?我说你……这天空拍的不是挺好的嘛。”


晚餐自然也是圣诞趴的一部分,唱诗班就着大龙虾,螃蟹壳盛着塔斯马尼亚大樱桃,树熊和袋鼠的姜饼有时真的能吸引来考拉,慈郎懵懵懂懂从奶油水果碗里抬起头,和它大眼瞪着小眼。

忍足对这些姜饼小人爱不释手,很有些要自己学习捏几个的架势。迹部往虾仁土豆沙拉里洒上柠檬汁,惯常打趣:“你今年打算陪姜饼人不睡觉守着圣诞夜?”

忍足手上还捏着考拉的姜饼没放,却转过头看着迹部说:“迹部还要早早睡下吗?我在外面买了一盒电影CD。”

迹部连抱怨都十分严格:“你就不能给我认真邀请一次吗!”

忍足似乎笑了声,说话还是沉稳温和,“一年一度的圣诞之夜啊,迹部。”

“所以?”

“迹部你该享受所有宝贵的东西吧。”

“……好吧,”迹部说,“你就是有让我听听看的本事。”

“……但是迹部,”忍足提醒他,“柠檬汁好像被你倒多了。”

“……”


柠檬汁虾仁土豆沙拉最后被换给了忍足,迹部虽然略感抱歉,但他打眼一看桌上,比起盘子里偌大的一只烤火鸡,显然忍足的口味更乐意这个。

忍足就是这样的人,既能让他说得出抱歉,又能让他不必被抱歉拖拽着。


最后他们又来到了影碟机前,忍足关上灯,问迹部还要不要来点吃的,迹部直摇头,晚餐吃得他发腻,但忍足不知从哪里端出一个漂亮的碟子:“蔓越莓干,怎么样,不是不健康食物吧。”

这倒是可以。迹部拣起两枚正要吃,又想起什么似的拉了一把忍足:“你这不是又没有给我好好邀请说明吗!”

忍足一转视线正经说:“电影开始了。”


“《圣诞小屋》?”

迹部对着屏幕上打出的标题翻阅记忆,“叫这个名字的电影有一个冰帝网球队那么多了吧?”

“少了,”忍足回应他,“有整个网球部那么多吧。”

迹部好奇:“那这部讲的是什么——用别剧透的方式说。”

忍足翻过CD盒子,很快组织了一下语言,“女主角玛丽·托宾的童年里有一座圣诞小屋,她与家人每逢节日在此相聚,这是她最为美好的记忆之一。工作之后的周末,她再一次回到了小屋,却发现已经年久失修——”

“……虽说让你用不剧透的方式说,但是这种故事看到开头就完全猜到结局了啊。”

“确实如此,人人都喜欢在美好的日子里看到同样美好的结局。”

“……这么说好像也行。”

“对吧?”忍足说,“不过还有迹部你未必看到的那部分。”


然而看了二十分钟,迹部就看出被隐而不提的部分了:玛丽的男友并不支持对圣诞小屋的修复热情。

若是不理解,在迹部这里虽然失望,也还有回旋的余地。但不肯给出陪伴的时间,在迹部这里就等同于不肯理解,在他心中是要被直接扔开不必多话了的。

“迹部看出来了?”

又一会儿,在迹部看到剧情循规蹈矩但也平淡温馨地推进下去后,忍足说话了。

“你是在看电影还是在看我啊?”

忍足像是为他不假思索的问话停了停,明明在笑,又绷了一下嘴角,说:“没办法啊,迹部难道不能适应在我的视线里吗。”

“说的也是哦,”迹部被他说得慢了一拍,竟还觉得有那么些道理,“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了就是……你说我看出来了,果然没剧透的那部分就是玛丽的爱情故事吧,这种态度分歧一看就明白了。”

“这也是迹部你的眼力吗。”

迹部却否认了:“这是爱情的道理。”


电影确如迹部所说,看到开头就能看到结局,在共同拥有小屋回忆、把过去扛在自己肩上的小屋主人向玛丽告白时,几十分钟都没说话的忍足才又把眼镜拿下来,他看这种平和的小故事也易于感动。迹部忽然接上了先前自己的话,他要讲什么就要讲到底,这是他的风格。

“你看的电影里都认为爱情不讲道理,可我不这么想。”

迹部对忍足的推荐来者不拒,很是欣赏过那么几部或经典或冷门的电影,里面常常说:爱是无条件的,无法预测,无法控制,无法忍受。没有任何道理,不需要任何理由。有人为它撞得头破血流,还有人将它作奇怪误解。

但迹部说不是这样。

“如果你深知自己,爱就和这电影里一样有迹可循。”


忍足细致地把眼镜腿折起——他没有戴回去,就这么注视着迹部:“迹部,圣诞节就该说实话。”

“我也没有对你说过假话啊。”

实在太过理所当然,忍足连眼睛里都是笑,他少有摘下眼镜与人直视的时刻,这不礼貌,也让他不舒服,更别说自在的笑,但他乐得给迹部看到,迹部也乐得看到如此。

“这会让我想起电影亚历山大对赫费斯提翁的台词,”冰帝的参谋在私下里思路延伸惊人,“只有你对我完全诚实,你也让我诚实对待自己。”

“别装出一副现在才知道的样子啊。”

“你也别摆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啊。”

迹部挑挑眉毛,“对我来说,你没有什么不能被我看穿的,也没有什么是我不想知道的,所以你……有什么要和我说、我又不能先想到的吗?”

“对我来说……”

话说一半犹有未尽,电影里的玛丽已经从“我不想搞砸这件事”转变为了“不,我同意,我和你的感觉一样,我不想再犹豫了”,忍足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句什么,迹部问:“什么?”

忍足说:“显得很没气氛啊。”

迹部打了一下他的手,“是谁当初吐槽本大爷从头华丽到尾来着?”

“是我啊,”忍足自认下来,语气款款温柔,沉如澳大利亚圣诞节仲夏夜的风,“正好我本就要做这个比喻,你那华丽就像太阳一样。”

“刺眼?”

“夏天的太阳谁都会说刺眼的吧,但人们在每个季节却都喜欢看到晴日的太阳。”


迹部看了他一会儿,哼声扬起个愉快的笑容来,“圣诞小屋的氛围是没有,但还有另一半爱情故事——你不是常说爱情就是突发情况吗?”

忍足不太配合地念电影台词:“小景,我可没期望你跟我一样痴愚。”

迹部郑重其事:“那本大爷要你期望。”

忍足又说:“还要期望多久?”

迹部没绷住,“学你说话真是太费劲了,”他边抱怨,边把印象里的电影台词也组合出了两句,“我对你的回答是毫不犹豫,这太容易了。”


于是忍足站起身来向他伸手,“要出去晒晒月亮吗?”

好啊,迹部慨然答应,“仔细想想也就是散个步而已,晒晒月亮这个说法让你说出来就变得如梦似幻了似的。”

因为圣诞和电影的主题都是真爱至上嘛,忍足动作轻悄悄地拉开门,迹部走过去,迎面月光满怀。


End


看完上个月更新之后重温这对产生了极大震撼与全新滤镜

要我说他俩最适应的电影台词大概是

:你永远是我的太阳。

:我要月亮奔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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